第三十四回 大教堂落成十字街 安主教再谋圈地事
当安治泰携带着巨额银元和大量设备,搭乘英国太古轮船公司的货轮“德安号”从天津启程,赶回日照城的时候,他的“日照大教堂”已经基本完工。
这次行动可谓是满载而归,不但解决了经费问题;而且将配备给他的电报机、测量仪器、印刷设备、医疗设备、纸张、药品等等,统统带回了日照城。
这种电报机,可是德国军队都还没普遍使用的稀罕物;测量仪器也是为搜集各种情报数据配置的最先进装备。
这足见德国政府对安治泰这位“编外特工”的重视和对他情报搜集能力的肯定,也彰显了对山东沿海地带的渴望程度。
安治泰此时有些踌躇满志。他认为:教堂已经建好,经费已经解决,设备、人员也已全部就位……接下来,就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了。
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,是他通过德国公使施压大清朝廷,想拿到三品顶戴并授实职的愿望尚未实现。现在仍是四品顶戴,也无实职。
但他并没死心,计划在一年内瞅准时机,坚决拿到三品的顶戴,并得到像样的“实职”,将自己的身份再提高至少一个档次。
趁安治泰尚未开始沾酒,格兰特赶紧带着薛田资向安治泰汇报工作。
“日照大教堂已经基本完工,只有少量的装饰工程还在持续,这已经不影响教堂的正常运作,各种活动可正常进行。街头镇的教堂已经彻底完工,付若思神父已经正式坐堂,运转正常。侯五带的人,已经正式入教‘受洗’,正在日照城内发展新的教徒群体……”格兰特介绍说道。
“这些是预料之中的事,我知道了……最近,日照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?跟我说说。”安治泰说道。
“最近两个多月,也没发生什么大事。官府衙门这边,都在忙着到处巡视督导秋粮的催收……”
“你们觉得,今年的秋粮收成怎么样?”
“玉米和高粱的收成,要远好于夏粮小麦的收成。在明年的收获季节到来之前,民众应该不会再挨饿了。安东卫的都司大人去年就下令,在安东卫港口和石臼所港口上岸的粮食,概不加税,现在仍然执行。所以,市场上粮食的价格已经开始回落……”
安治泰听格兰特提到“安东卫都司”,心头猛然一激灵!
他挥手打断了格兰特的说话,自言自语道:
“安东卫都司是正四品的武职官位,他们不但手里有营兵,还能左右民间的税赋事项……”
“安东卫的都司是正四品,是日照地区最高的品级。大盐商王学富的大公子王义福是营兵管带,是正五品的官职。这都要比日照知县的七品官高得多……而且,他们不但驻屯、管理着安东卫,就连石臼所这样的沿海港口,也是他们的管辖范围,权力大得很呐……如果主教能得到这样的实职,应该对我们今后的活动有很大帮助。”格兰特说道。
安治泰轻轻点了点头,后悔自己进京之前没有想到此事。
不过,他也觉得:文职和武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渠道,武职是要靠战功积累晋升的,自己的四品文职顶戴如果要转换成武职顶戴,几乎不太可能……但不管怎样,也应该试上一试。
“还有一件事,王学富打通了日照到济南的海盐行销盐路,第一批海盐已经送到济南。这件事,在日照引起的反响挺大,是‘王记商行’联合‘虎威镖局’共同进行的……”格兰特说道。
“这是日照的商人有了危机感,终于被迫走出家门了。可他们对付已经成形的大盐枭势力,根本无能为力。因为这些势力的背后,支撑他们的已经有英法帝国的洋行资本了。中国的民间资本,没有同帝国洋行资本较量的资格;最终倾家荡产的结局,是避免不了的。”安治泰说道。
“其实这样的事,我们应该加以利用,博取官府和民间对我们德意志帝国的好感……说不定,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。”格兰特说道。
“嗯……现在条件成熟了,医疗设备、印刷设备全到了。我们明天去拜访章知县,也可以请他们来参观这些设备。如果他们对我们的征地要求还有顾虑,那就再搞一次‘辩论会’。你们准备一下。”安治泰说道。
“问题是,虽然医疗设备到了,还没有医生、护士呀?”
“有白大褂就行了,我们的人穿上,他们能认出来吗?”
“还有,这些中国的乡绅,个个都是老顽固,如果还是那些人参加的话,我觉得很难说服他们……”
“哎!我已经考虑好了,再搞‘辩论会’的话,我们必须接受上次的教训,要搞出其他的花样……比如说:采用‘听证会’‘庭审会’的方式,向民众公开提问,让民众的回答来影响官府的决策取向……不过,侯五这帮人要挺得起、靠得住才行,这才是关键。其实,上次的‘辩论会’,我们就输在了个别人身上……”
“对!就是五莲山光明寺的那个云游和尚。”
“所以,这次‘辩论会’不管以什么方式进行,绝对不能再让那两个僧人参加,尤其是那个叫做智信的云游僧……”
格兰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。
薛田资一直在听着安治泰和格兰特的对话,他这时也产生了自己的想法,插话说道:
“我们为了免费扩大地盘,费尽心机,结果都不尽如人意。即使再举行一次‘辩论会’,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。因为无论对官府来讲,还是对民间来说,免费划拨土地给我们,就等于是用刀在割他们的肉、剜他们的心。他们是从骨子里激烈反对的……其实,我们应该充分想到这一点,不要抱太大的期望。”
“你觉得,有更好的办法吗?”安治泰问道。
“我认为,如果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,就不要再耽误时间。要么贿赂一下这里官府的主要官员,让他们站到我们这一边说话办事;要么就干脆出钱买他们的土地,这也值不了多少钱。正好经费也到了……”薛田资回答说道。
安治泰立刻摆了摆手,郑重说道:
“这个章知县软硬不吃,贿赂他等于我们向他示弱,会将我们自己的把柄丢给他,决不能干……花钱买地,现在还不到时候,我们必须再做一次尝试。再说,如果开了这个‘花钱买地’的先河,我们今后将会异常被动,他们会‘坐地起价’,无休无止。想想看,我们要是今后在日照真正打开了局面,有了大量的教徒,需要在几十个乡镇购地建教堂,那得支出多少经费?我们能受得了吗?”
“确实是这样。像街头镇这样的简易教堂,虽然地皮没有花钱,由教徒租赁提供给我们;但是各种弊端,已经开始显现了。一是没办法规范管理,因为与教徒的家人混杂在一起;二是没办法扩建,教徒的地产产权是定死的;三是不敢扩建,因为这不是我们教会自己的教堂,产权不在我们手里。所以,我觉得确实应该再进行一次免费划拨土地的尝试行动。一旦成功拿到土地,这就完成了一劳永逸的事情。土地和教堂,才能真正成为我们教会自己独有的资产;再大的投入,都是值得的。我同意用‘庭审’的方式进行操作,由我们和那些乡绅共同提问,由您和知县大人做出裁决……”格兰特说道。
“你们两个觉得,侯五的这些人,能经受住那些乡绅的盘问吗?”安治泰问道。
“这些乡绅盘问起来,无非就是拿‘孔孟’的‘仁义道德’来说事。天主教的主旨与孔孟之道的真正相左之处,以及与中国社会的真正矛盾点,他们是看不到的,他们没有这个鉴别能力……不过,我觉得那个智信和尚,看问题更深更长远,能击中要害;而且对世界上发生的战争冲突,他也知道的很多,还能转化为对付我们的基本论据……只要这个人不出面,我们再对侯五的这几个人进行一次‘突击培训’,我想侯五这些人,完全能挺住。”格兰特说道。
“行,就按这个方案进行准备……”
安治泰说着,猛地喘了口粗气,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忧虑。
他接着说道:
“这次我搭乘英国太古公司的‘德安号’,真正领略到了英国公司在中国攫取利益的手段。现在,英国的怡和、旗昌、瑞康这几家大洋行,都在大肆采购大型货轮,从事渤海、东大洋、南大洋的海运业务,包括长江航道,前景非常好……可我们的德意志帝国,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还没有相应的策略和计划,真让人心酸……所以,安东卫和石臼所这两个主要港口的水文地理数据,包括航道位置、水深、潮汐和守卫状况,我们都要尽快完善、绘制出来,用电报发出去。”
“我觉得,之所以我们落在了英国人的后面,这跟我们海军的实力直接相关。如果我们也拥有极为强大的海军,绝对不是现在的局面……以俾斯麦首相的性格,肯定不会袖手旁观。”格兰特说道。
“是啊,德意志第二帝国这才完成统一整十年,是需要喘口气。不过,国内的大型军舰正在加紧建造,东亚舰队很快就会出现在太平洋和中国沿海。但愿这一天,能早日到来……”安治泰说道。
“我觉得,趁英国人和法国人现在还没完全反应过来,我们德意志帝国就应该立刻出手,用强力、军事手段,将山东半岛收入囊中。否则,等他们的资本势力完全渗透到整个中国社会的各个阶层,他们必定还会有‘大动作’;那时候,我们再动手就又晚了。所以,我们应该‘反其道而行之’,先强势介入,再搞资本渗透,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……只不过,我们现在缺少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和借口。”薛田资突然开口说道。
安治泰对薛田资的这番话,心里感到既惊又喜。
一个十来岁的“教童”,能对当前形势有如此高瞻远瞩的分析判断,而且对现实中的利弊得失,也剖析得“入木三分”,的确是与众不同的“奇才”……当然了,这也离不开自己的谆谆教诲和悉心指点。
他得意异常的同时,也清醒地意识到:形势在不断发生变化,自己必须加快步伐、抓紧时间行动了。
